作者简介：邓艳华，宁波市中医院治未病中心副主任中医师、浙江省中青年临床名中医培养对象。
如今网络信息发达，尤其是DeepSeek的风靡，许多患者及中医爱好者会先咨询AI，再到门诊看病。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一位由女儿陪同就诊的常年失眠患者——黄阿姨。
黄阿姨年近七十，中等身材，面部潮红，皮肤偏干，口唇稍红，自诉入睡困难，睡前翻来覆去，心中烦躁，口干咽干明显，半夜容易醒，舌红少苔。
我为其开具了四味药：黄连、黄芩、芍药、阿胶珠，并叮嘱自备生鸡蛋黄2枚。
黄阿姨的女儿当即提出疑问：“网上说治疗失眠要用酸枣仁，怎么医生你这个处方里没有酸枣仁呢？”
酸枣仁属于治疗失眠的一种常用中药，但并不适用于所有类型的失眠。酸枣仁入心、肝经，养心阴、益肝血，安神定志，用心肝血虚所致的虚烦不眠，多梦易醒，确有良效。
也正因为如此，酸枣仁的价格近年来一路飙升，甚至到了中医师不敢轻易使用的地步。
结合黄阿姨的症状、体征，其失眠并非心肝血虚型，而是阴虚火旺、阳不能入阴所致。
中医认为，心属火主阳，肾属水主阴，若水火不相济，心肾不交，则阳浮于上，心神不安。心火亢盛，热则生烦，心中烦躁不安，故而精神亢奋，睡前翻来覆去，不容易入睡；心有热则耗伤津液，可见口干咽干、舌红。阳水过旺，阴水不足，阳不能入于阴，心中烦不得卧，与黄连阿胶汤证相符。
《伤寒论·辨少阴病脉证并治》第303条：“少阴病，得之二三日，心中烦，不得卧，黄连阿胶汤主之。”
具体为：黄连四两、黄芩二两、芍药二两、鸡子黄二枚、阿胶三两。
以上五味，以水六升，先煮三物，取二升，去滓，内胶烊尽，小冷，内鸡子黄，搅令相得，温服七合，日三服。
黄连、黄芩：苦寒清心火，直折上焦之热，主治心中烦躁不安。
芍药：酸苦，养血敛阴，与黄芩黄连相配伍，酸苦清热，泄心火，又能缓解黄芩黄连的苦寒之性，防止苦寒伤胃。
阿胶：血肉有情之品，滋阴补血，填补肾阴。
鸡子黄（生鸡蛋黄）：甘润平和，滋阴养血、滋补肾阴。《本草纲目》中提到：“鸡子黄，气味俱厚，故能补形，昔人谓其与阿胶同功，正此意也。”与阿胶合用，可以滋养心肾二阴，缓解由于心火旺盛导致的肾阴伤。
整方合用起到滋阴降火、交通心肾，使水火济济，神安可寐。
黄连阿胶汤用鸡蛋黄，实则采用了取象比类的方法——
“蛋黄居中，类比心脏”，鸡蛋黄始终悬浮在鸡蛋中间，犹如我们的心脏在身体的位置，因此选用鸡蛋黄作为本方入心肾、调和阴阳的药引。
黄连阿胶汤的煎服方法也很有意思，就是先将黄连、黄芩、芍药，加水煎后，去除药渣，把烊化后的阿胶加入热药，稍晾凉后，药液微温热的时候加入生鸡蛋，鸡蛋黄不能用溏心蛋替代。
需要注意的是，不要在滚热的药液中加入鸡蛋黄，否则成了蛋花汤，功效则大打折扣。要在药液微温可以入口的时候加入生鸡蛋黄充分搅拌均匀，此时蛋黄处于一个半生不熟的状态，而且药液处于一种混悬状态，趁着半生不熟的状态喝进此药。
黄阿姨遵医嘱服药后反馈，睡眠质量较前明显好转，入睡前没有明显烦躁难眠的感觉，口干咽干的症状也有所减轻。
令黄阿姨意外的是，因药里有黄连，以为一定苦得不得了，但是加入了阿胶珠和鸡蛋黄后，虽然苦，但是口感还是可以接受，苦里有回甘。这也是经方的魅力之一：药用对人，黄连也不苦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