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中国企业家杂志

企业要往上走,要跟比你更强的人竞争。
文|《中国企业家》记者 胡楠楠
编辑|米娜
头图来源|受访者
一向低调的钟睒睒,露面逐渐频繁起来。
3月30日,在农夫山泉云南茶产业考察期间,农夫山泉创始人、董事长钟睒睒当晚举行了约两个小时的媒体沟通会。
而他上一次现身引发外界关注,还是去年11月,在江西赣州考察当地脐橙产业园时,他主动回应了系列争议。
在去年以前,有近十年时间,钟睒睒因奉行“高调做事、低调做人”的原则,几乎消失于公众视野。
“我以前也回避,躲在那里,一个会议也不参加。但躲也躲不掉,人家老是记得你。所以去年,我得出了一个结论,还是要开诚布公地给大家讲、见面聊。” 在30日的沟通会上,钟睒睒这样说。
他还坦承,虽然自己不会刻意去曝光,“但真正需要我的时候,我还是会站出来”。
这次在云南,钟睒睒整个人显得很平静,现场的他穿着简单——一身深蓝色西装、一双运动鞋,一开场便介绍了自己为何要来这里捐建茶厂。他所说的这里,便是云南省普洱市景东县——普洱茶的重要产区之一。
去年12月开始,农夫山泉在云南投资1亿元捐建了5座初制茶厂,其中位于普洱市景东县的首家茶厂正式投产运营。3月31日,在捐赠仪式现场,钟睒睒表示,“农夫山泉在这里捐赠工厂,希望能够让周边几千户农民不愁卖茶,能为当地农民带来稳定的收入,这是我们捐建这个工厂的初衷。同时,希望这个茶厂能成为一个示范性工厂,也让农夫山泉有个根扎在这里。”
去年以来,钟睒睒每次露面,都会谈及他一直关心的农业、农民等相关话题——
他时常提自己是个农民。从8岁到25岁,钟睒睒都在农村生活,他称自己做了17年农民。而这期间,有8年时间,他的身份是一名农民工。据了解,1966年,钟睒睒12岁时就跟着村子里的老师傅学习泥瓦匠的手艺,以此来谋生。他整日奔波在绍兴附近的十里八乡,给人砌砖搭瓦。期间,他不仅当过泥瓦匠,还搬过砖,学过木匠。
“我是第一代农民工,所以对农民天生有感情。”钟睒睒说。
在此次沟通会上,钟睒睒也解释了在云南捐赠茶厂的意义。在他看来,首先这是一件有价值的事情;另一方面,放在更长远来看,茶和茶原料的好坏,也关乎农夫山泉的整个供应链。
钟睒睒是一个注重长远的人——看准一个方向,可以允许一项业务数年不赚钱。如农夫山泉旗下的东方树叶,这款产品在推出后的前6年里都不赚钱。直到2023年,东方树叶迎来爆发增长,成为农夫山泉新的增长点。
对茶叶供应链的布局也同样如此。在钟睒睒看来,茶原料决定了一款产品好坏的70%~80%。对于食品工业来说,原料是命门。

去年,他决定来云南捐赠茶厂,也和东方树叶的高速增长、对茶的需求量大幅增加有关。农夫山泉财报显示,茶饮料已经成为农夫山泉新的增长驱动力。2024年,农夫山泉茶饮料产品营收为167.45亿元,同比增长了32.3%。
在企业经营方面,钟睒睒形容自己保守又开放。“在行为上我非常保守,但在思想层面我非常开放。”钟睒睒说。
有农夫山泉内部员工告诉《中国企业家》,钟睒睒特别爱读书,也经常推荐他们看书。还会在公司举办读书会,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参加。最近,钟睒睒推荐他们看的一本书是《人类简史》的作者尤瓦尔·赫拉利写的《智人之上:从石器时代到AI时代的信息网络简史》,平时钟睒睒还会看机械、物理等相关领域的书。
为了做好茶,去年以来,钟睒睒每天都会喝茶。
“喝到晚上都不睡觉。”钟睒睒说,基本是早上喝各种各样不同的生普(普洱生茶),下午在公司会喝一瓶东方树叶的红茶。“因为我每天都要试茶。”而去年以前,他只会在龙井上市那段时间泡两泡茶喝喝。之前很少泡茶,只喝水和瓶装茶。
此外,钟睒睒还进一步透露了农夫山泉的出海计划。“要到发达国家去做茶,而不是(先去)东南亚。”他说。
以下为钟睒睒接受采访的内容(有删减):
商业只有互为需求、平等互利,才是一种文明形式
去年5月我们确定捐茶厂这件事,就开始找地方。我提出了几个要求,第一,要去少数民族地区;第二,要去经济不发达地区。因为这样的地方最需要帮,也最容易立竿见影。
我们在云南捐赠了5个工厂,建完厂以后把工人培训出来,就交给他们管理。而且,我们和捐赠双方都是自由的,我们捐赠完以后,你不一定要把茶叶卖给我,大家全是自由的,因为我们需要竞争。我们首先把自己放在一个平等竞争的环境,如果别的商户出价高,你就卖给别人,因为我们始终需要一种竞争的环境。
我觉得我们在云南做这么一件事,首先给自己的定位是,这是一件有价值的事。另一方面,从长远来说,茶和茶原料的好坏,关乎整个农夫的供应链。今天看起来是农夫山泉捐厂帮助了别人,但从明天来看,实际上是农民帮助了你,帮你牢固了你的供应链,加强了你的供应系统。
我们是互为需求,因为商业只有互为需求、平等互利,它才是一种文明形式。我相信若干年以后,商业文明在中国一定会越做越好,所以我相信商业文明会给中国社会,包括农村,带来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企业要往上走,要跟比你更强的人竞争
对于农夫山泉的茶饮料板块,现在的规模之下,我认为每年能保持15%~20%的增速,就已经非常好了。关键是我们现在人均饮用量还很低。从这一点上看,涌进一些人来,根本不用担心。
我觉得无糖茶领域的竞争多起来,肯定是非常好的一件事。因为如果只有一家的话,独木不成林。所以无糖茶大家一起来做。没有比较,就没有竞争。一定要竞争,竞争一定是好事情。很多事要大家一起做,一起做了才做得好,不用担心太多的竞争,你把自己做好就可以了。但是竞争的品牌过多,在这个过程中,有些品牌一定会自己消失,这几乎是规律。
与此同时,你要跟比你更强的人去竞争。一个企业是要往上走的,不能往下走。向下竞争、向上竞争是两种竞争态势。
说句老实话,20年前,我就不看我这个行业里的国内企业了。我不是没有竞争意识,其实我是一个竞争意识非常强的人,但我只要看一家企业的产品,我就知道他和我之间差几代,我知道他的技术水平在哪里。所以在竞争过程中,我认为非常简单,就看一个企业能不能生存得好、生存得长久。
另外,像茶这种食品,它有时会出点小问题,我们是靠好的装备来保障自己在供应上不出差错。而且茶也是一个非常难做的东西。像我们的茶,你打开闻一下还有香味,这个香味不是添加的香精,而是茶叶香,这都需要工业化的能力,但这些能力都需要你去摸索,并不是那么容易。原料也非常重要,就食品工业来说,原料基本决定了产品好坏的百分之七八十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原料是不可替代的。所以原料几乎是食品工业中的命门。
云南茶天然禀赋完全不一样,它是自己长出来的
我第一次到云南就感到非常震撼,因为感觉真正的世界茶的发源地在云南。云南茶天然禀赋完全不一样,其他地方的茶不是自己长出来的,云南的茶是自己长出来的。
从去年5月到今年,我一共来了四趟云南。一般的水源地,我就去一趟,看完水源出口后,我就不去了,工厂造成什么样子,我也不去看了。但景东县这个地方我为什么来四趟?

我觉得茶产业对我们农业、农村而言,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产业。但在云南,茶产业是两个极端:一个极端是特别贵的茶,像普洱茶,有时一棵树就卖到几百万;另一个极端就是农民的茶,农民的春茶才卖几块钱,夏秋茶一公斤鲜叶的收购价就2.8元,我们把他的收购价提高,这样一个茶厂就可以让农民多赚400多万元。
所以这里特别需要一些外来的信息,这里最需要的信息,就是市场上需要什么东西。所以他们这里非常需要我们这种工业企业。
我们能做点什么?现在云南的茶是一种小众茶、作坊茶,每家每户的茶都没有标准化,所以云南的普洱茶到了欧洲以后,人家最大的困惑就是,这个茶你们自己说得很好,但我们每次检测出来的标准都不一样,每年的标准都不一样。
为什么像普洱茶这么好的茶,它没有很好地创造出应有的价值,我认为商业文明在这个过程中是要检讨的。所以我们到云南来重新做茶是有必要的。
实际上,如果浙江没有陆羽(唐代茶学家、茶文化奠基人),就不会有龙井,但云南就是缺了这么一个陆羽。我们到云南来,走的是第一步,首先做的就是标准化。我们希望茶产业能在标准化的第一步上,给农民带来一些新的知识体系。因为农民对学习不缺少意愿,他缺少的就是不知道学什么,所以他有非常高的热情来接受你。
我所有做成的事情,都是长期的、利他的
在企业经营方面,我认为非常重要的一点,就是方向一定不能错,因为你方向错了,你会累死,可能你离真理也会越来越远。所以一定要非常准确估计自己的能力,包括知识的积累,实现这个系统的能力、商业化的能力,它所需要的能力非常多。
第二,我们要去做和广大老百姓的健康、生活水平和收入提高有关的事情,这个方向一定没错,无论什么社会都需要。这是我基于商业安全性考虑的哲学。所以我一方面非常开放,一方面我也非常保守。行为上我非常保守,但我思想层面非常开放。
我所有做成的事情,现在看下来都是长期的、利他的,而不是自利的。把自利放在第一位的企业,它成功的概率是非常小的。你只有把利他看清楚了,你自己也会成,这个事情也会成。
出海计划非常明确,到发达国家去做茶
我们到云南来,就是为了出去,如果不是为了出去,就不到云南来。我们的出海计划也非常明确,就是想到发达国家去,到发达国家去做茶,而不是到东南亚。我认为要先把发达国家做成了,再到东南亚。
而且我认为,茶的发展才刚刚开始。中国本来是绿茶的大国,但我们在绿茶文化上又没有输出。你现在到欧洲、美国,你问绿茶是哪个国家的?很多人会告诉你是日本的。所以我觉得,我们现在对茶在中国市场的重新振兴也好,在世界市场的重新振兴也好,其实我们不了解,我们很多企业也不了解。
参考资料:
《以慢制胜:钟睒睒的长期主义经营哲学》, 广东经济出版社,黄伟芳